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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形毕露
四川/王文江
上世纪70年代中期,跃进大队的大队长和他哑巴舅子因车祸亡故,刚过“二七”,一生产队的保管室就被盗了.
夏书记非常气愤,就训斥一生产队长梁兴：“惊蛰已过,备耕在即,保管室被盗,可想而知你们的治安保卫工作做的是一塌糊涂.都丢了些啥？”
梁兴被夏书记劈头盖脸的训斥,乱了方寸,一时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.夏书记又是劈脸一道符：“你这个当队长的,保管室被盗,不清楚详细情况就毛毛糙糙来报案？简直是乱弹琴.”
匆匆赶到的副队长、保管员忙不迭地解围,最终肯定：只丢了百多斤种谷.
夏书记松下一口气,随即指出：“百多斤种谷也不是小事,要当着一个破坏农业生产的典型案子抓,杀鸡儆猴,而且要一鼓作气,时间拖长了会在社员中制造恐慌,再则传出去也不光彩.”
离开的时候,夏书记又把梁兴叫到一边,如此这般地咋呼一遍,梁兴一个劲点头哈腰,最后保证：“与大队党支部保持高度一致,随时汇报工作进展情况.”
队长梁兴心里有了底数,就按部就班地干了起来.先召开队委会,统一思想,提高认识,初步掌握种谷被盗原因；其次是充分发动群众,查找蛛丝马迹,挖出破坏农业生产的元凶；再如实上报.队委会全体成员通过认真勘察比对现场,推理分析,综合认为：贼是熟悉保管室的地形,偷了苇席里的谷子,又打好“印盒子”（专供粮食保管做记号制作的木匣子,正面雕个“收”字,中间装满石灰,打上印盒子,“收”字就印在粮食上面）恢复原样,再将谷子从松动的地砧楼板放下去,放下去的谷子就靠着猫耳洞.粮食就从猫耳洞口运出去了.
副队长补充说：“好在梁队长心细,在苇席内沿做了暗号.”
保管员不解：“门上挂着两把锁,只有我和队长同时到达才能出入保管室,门锁没有撬动的迹象,贼是怎样进屋把谷子放到地砧楼的猫耳洞前的呢？”
在社员大会上,队长详细介绍了谷子被盗经过,副队长又作了补充说明,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.
有人说：“门只有队长和保管员同时到达才能打开,门锁又没有撬过的痕迹,难道贼是从猫耳洞里爬进去的？”
有人接上话茬推理：“猫耳洞钻进去,打开地砧楼板……”
“这不废话吗？除非那人有缩骨功.”有人反对.
又有人逗乐道：“看来贼娃子学会了遁术,要么是小神子回了活.”
上午勘察现场,剖析案情,讨论没个头绪,会议不了了之.下午正式开会前,先整顿会风,接下来要求大家发言必须讲究有理有据.要有理有据,还真没理没据,不是猜测就是估计,甚至凭空想象.会场一时鸦雀无声,除了几个抽旱烟不断吐口水的声音,就是有支气管哮喘那拉锯声.
队长梁兴有些坐不住了,他在鞋底狠狠地摁灭烟头：“社员同志们,通过上午简短的讨论,我感触颇深,破坏农业生产的阶级敌人不会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,他能站出来就不是敌人,但不管他隐藏多深,我们有信心把他挖出来,让他原形毕露.”
同志们的情绪有所提升,会场上响起了稀啦啦的掌声.
梁兴既气愤又激动地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匣子,小心翼翼地摆在面前：“同志们,这是夏书记从局借来的仪器,如果谁做了坏事不认账,一摸仪器,这仪器就会响起来.原本我们是想给贼机会,现在看来心慈面软只会娇惯贼.”
同志们情绪陡涨,呼啦啦围上去,看队长梁兴给他们演示.
队长梁兴让大家闭上眼,趁人不备,将一位老头子口袋里的打火机据为己有,然后提醒检查各自丢失的东西,那老头子的打火机不翼而飞,就是没人认账.队长梁兴让大家分别触摸那仪器,没有任何反应,当队长梁兴触摸到那仪器时,仪器就“嘀嘀嘀”地尖叫起来……
队长梁兴“乖乖“地掏出打火机,双手一抱：“大家明白不？”
围观的人慢慢缓过神来,不住地咂嘴点头.
接下来用同一种方式测试偷种谷的人,丝毫没有效果,查找小偷的事一时陷入僵局.
冷不丁,保管员的发言打破了会场的宁静：“大家相互顶对一下,今天必须参会的还有谁落下没.”经这么一提醒,大家想到了大哑巴.有人说：“大哑巴已不在人世了呀.”又有人纠正,“大哑巴虽然过世了,但他半个月前有机会进出保管室.”
保管员惊愕道：“哦,让我捋一捋.”于是自言自语地捋开了头绪,“大概是腊月十几里,大雪刚过,我应队长梁兴之约查库,当时大哑巴就在保管室外东张西望地溜达,我还吓唬过他呢.后来我拉稀就上茅房了,回来时队长不在,大哑巴也不在.”
梁兴接上话：“前一晚我爹生日,我和保管员一样吃多了,保管员前脚走我后脚跟,当时没留意大哑巴哈.”
副队长一拍大腿：“这不结了吗？大哑巴偷了我们的种谷.”
梁兴长叹一声,一脸悲哀地说：“如果是大哑巴,我想能不能内部消化算了,毕竟.....”
有人插上话：“也是,毕竟他姐因承受不住同时失去两个亲人的打击,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.”
跃进大队一生产队种谷失窃案告破,队长梁兴安排副队长连夜连晚将破案结果上报公社革委会,自己则准备亲自给夏书记当面汇报.就在这接骨眼上,梁兴接到夏书记书面通知,一生产队继续召开社员大会,而且夏书记还要亲自参加.
梁兴心想,案情都一清二楚了,夏书记莫不是要下山摘桃子,为自己揽功？
夏书记主持会议庄重严肃,说话掷地有声：“百多斤种谷不是大事,但性质恶劣,危害极大.为了慎重起见,同时让贼心服口服,我们有必要对保管室种谷被盗案,利用高科技进行重新甑别,震慑有贼心之人,纯洁社会.”
梁兴补充道：“夏书记的意思是,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,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.”
夏书记叫梁兴把仪器放进保管室,再用一口大铁锅把仪器罩着,然后让参会人员排成队逐个去触摸那铁锅,谁触摸铁锅时锅下的仪器发出尖叫声,谁就是偷种谷的贼.等待触摸铁锅的人一个个走出来,双手全是锅墨,大家都面面相觑,不知夏书记葫芦里卖的啥药.
夏书记眉头紧锁一阵,突然豁然开朗地告诉大家：“同志们,解铃还须系铃人,下面有请我们梁兴给大家解开这个谜团吧.”
梁兴一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.参会社员见夏书记话中有话,也都面面相觑.
夏书记见梁兴杵在那儿没反应,冷不丁哈哈大笑起来：“梁兴,你还想装聋作哑到啥时候？男子汉敢作敢当！”
“这......”梁兴莫名其妙,一时手脚莫处放.
夏书记环视一下四周：“社员同志们,既然梁兴羞于启龄,我就不吊大家的胃口了.保管室种谷被盗一案已把大家折腾得人心惶惶了,其实整个过程就一个掩耳盗铃,贼喊捉贼的小把戏,真正偷种谷的不是尸骨未寒的大哑巴,而是我们道貌岸然的队长梁兴.”
夏书记的话音刚落,顿时人群象炸了锅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吵吵嚷嚷个没完.
有人不解：“梁兴为啥偷了种谷又要自己查自己呢？”
“问得好,梁兴在苇席边做下记号,他不说种谷丢了,我们还真不知道,他为啥要这样做？”夏书记解释说,“梁兴自以为自己能说会道,大队长因车祸离世,他反复权衡满以为自己有替补升迁的机会,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明,把年前自己偷种谷的事精心策划......”
又有人提出质疑：“夏书记,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？”
夏书记回答：“现在我正说这事.”夏书记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黑匣子,给大家边讲边演示,“这不是啥仪器,仅是一台普通的晶体管收音机,几年后家家户户都会拥有.我拿给他收音机,有意错误地教给他使用方法,就是对他人品的考验.”
这时,有人质问瘫坐在地的梁兴：“你为啥要贼喊捉贼自欺欺人,没了种谷我们还要吃饭不,你的良心呢”
有人开始歇斯底里地骂娘.
夏书记让大家静下来,继续说：“他梁兴早没了良心,也没了人性.保管员说大哑巴在案发现场出现,是我叫大哑巴和二憨送通知去的.大哑巴死了,二憨更憨了,他认为没了对证,他见同志们已步入他精心设计的圈套后,他还为大哑巴大发善心,提倡把大哑巴的事内部消化,蒙蔽大家.”
保管员愤怒地指着梁兴：“你才是个人面兽心的贼.”
副队长也是怒发冲冠,他将梁兴拖到会场,指着梁兴的鼻子吼道：“仅凭破坏农业生产这一条,你娃娃就够格坐牢.”
“同志们,”夏书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,“刚才见到的那一幕,我是最后一次给他梁兴悔过的机会,我告诉大家去摸罩着收音机的那口锅,真是贼触摸了那锅收音机就响吗？我就用了那么点心机,梁兴担心原形毕露,在放收音机时抠掉电池,他是满手锅墨地出来澄清了自己的清白.”随后,夏书记当众展示保管员小跑送过来的那台收音机......
梁兴是没良心,但一生产队的社员讲良心.看在梁兴带领他们治山治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,没有将他冠以破坏农业生产的坏分子绳之以法,仅以诨名“原形毕露”游队批斗,让他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.
王文江,男,生于1968年,党员,大专文化,中华精短文学学会会员,现任广元市昭化区虎跳镇某村党支部书记.2015年开始小小说创作,作品多以挖掘地方文化为主,有明清笔记小说之风,灵异志怪尤显突出.作品在《剑门关》《小小说家》《广元日报》《精短小说》等刊物上发表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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